青梅竹馬有盡時 01-678
<p> 第５４章 這樣的結局</p><p> 林靈來到李府門口，她踏上門前的臺階，手抓住銅制門環卻沒有勇氣敲下去。<br /> 她和李逸揚弄成這樣，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和李伯父、李伯母打照面。林靈想了想<br /> 還是輕輕把門環放回原位，轉身下了臺階，繞到李府後院去了。她不知道自己剛<br /> 轉過牆角，滿臉淚痕的崔語歡就從另外一個方向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。</p><p> 林靈走到李府後院的圍牆下，看了看四周沒人就不甚靈巧的爬到一棵長在圍<br /> 牆邊的大葉楊樹上。大葉楊樹冬天亦不落葉，林靈爬上去正好藏身，她看見李家<br /> 一個僕人正在打掃院子，就輕手輕腳趴在樹上不敢出聲。那僕人打掃完院子就提<br /> 著簸箕進屋去了，林靈正琢磨從哪裡下腳才好爬進院子，卻聽見吱扭一聲門響，<br /> 忙又停在樹上不動了。</p><p> 李逸揚從房中走出來站在院子裡透氣，吃了這些天的湯藥他屋裡一股草藥味，<br /> 聞多了氣悶的很。他望著對面林靈家後院那棵樹葉凋零的槐花樹，到了春末夏初<br /> 的時候這棵大槐樹的樹枝上就會掛起一串串香氣沁人的小白花。李逸揚每次聞到<br /> 那股甜絲絲的花香總能想起林靈抱著梯子爬到她家後院牆上的樣子，小腦袋從枝<br /> 葉繁茂的樹葉裡探出來，白色的小花紛紛揚揚落在她頭上，小樹妖一般的精靈可<br /> 愛，她烏黑的眼珠骨溜溜的轉著，大聲朝對面喊，「老大，老大，你在不在啊？」</p><p> 花期年年會有，可如果從此以後沒有了林靈，一樹繁花開的再熱烈又有何用？<br /> 她走了一年，我心裡便像等了十年，她若一生再不回來，我又該如何自處？</p><p> 林靈見李逸揚擡頭朝自己的方向看過來，還以為是發現了她，過了一會兒才<br /> 察覺他原來是在看別的地方。林靈想出聲又頗覺尷尬，這樣爬到樹上就像做賊似<br /> 的……</p><p> 林靈正猶豫著是打聲招呼再跳下去，還是先跳下去再打招呼，就見李家一個<br /> 下人走到院子裡，「少爺，有位姓崔的小姐來了，說要見您。」</p><p> 李逸揚一怔，「請她進來。」</p><p> 不一會兒就有下人帶著崔語歡走了過來，李逸揚遠遠看著崔語歡今天穿了件<br /> 淺紅色的層疊紗裙，頭上高高挽了個髻，點綴著幾樣金翠首飾，整個人看起來甚<br /> 是雍容華貴；及到走近了才發覺她的髮髻已然淩亂，眼睛哭得紅紅的，一邊臉還<br /> 很明顯的腫著。</p><p> 李逸揚驚道，「語歡，你這是怎麼了？」</p><p> 崔語歡一下撲到李逸揚懷裡，「揚哥哥，我……我…………」</p><p> 李逸揚有些尷尬的揮手叫僕人走開，然後溫柔的拍了拍崔語歡的後背，「語<br /> 歡，你先別哭，有話慢慢說。」</p><p> 崔語歡擡起頭，明豔動人的臉上一片哀傷神色，「揚哥哥，我爹爹把我趕出<br /> 家門了，我以後……就只有你了。」</p><p> 「你爹為什麼把你趕出來？」</p><p> 崔語歡一邊抽泣一邊講今晚喬家下聘的始末，當她說到已經告訴父親早在喬<br /> 家來提親之前她已經和李逸揚在一起了的時候，李逸揚的臉色不由得難看起來。<br /> 可崔語歡哭成這個樣子，他又能說什麼，只好強壓下心中煩躁安慰道，「你是你<br /> 爹娘的親生女兒，怎麼會真的不要你？他們一時生氣，不至於到那等地步。」</p><p> 崔語歡搖頭道，「揚哥哥，你不知道。我爹爹還不到五十歲的人，好端端的<br /> 怎麼會突然辭官，他是在宮裡失了勢，不得已才走的。我們回到南方祖宅以後，<br /> 爹爹天天不開心，動不動就罵人。後來喬尚書派人來我家提親，我爹爹問都不問<br /> 我一聲就直接答應了。喬家在宮中勢力非同一般，爹爹再想不到會有這等好事。<br /> 我們崔家世代為官，爹爹現在落到如此地步他不只心中懊惱，還常常覺得愧對祖<br /> 宗，所以脾氣才那樣壞。現如今和喬家結了親，我爹爹不知有多高興；他雖不能<br /> 了，還指望著喬家以後多提攜我弟弟呢，他總想著只要我弟弟還有希望，我們崔<br /> 家早晚能揚眉吐氣的再回皇城。我深知爹爹心意，所以雖然有十萬個不願意，卻<br /> 什麼也不敢說。本來我也認命了，可是我見到了你，那天喬落問我想去哪兒吃飯，<br /> 我不自覺地就走到我們曾經一起去過的那家酒樓，我再想不到還會在那裡碰見你<br /> ……揚哥哥，我沒辦法，我每天都想著我們以前的事，整個人行屍走肉一般，我<br /> 終究是騙不了自己。今天喬家人走了以後，爹爹的樣子都恨不得殺了我，他說我<br /> 是不孝女，不配姓崔，我跪在地上不敢說話，他就親手把我推出了家門，我娘求<br /> 情他理都不理。揚哥哥，我知道我爹爹是真的不要我了，我現在什麼都沒了，我<br /> 只能來找你，你……還要我嗎？」</p><p> 李逸揚看著崔語歡眼中哀戚的光芒，實在沒辦法當面說出什麼拒絕的話，只<br /> 能幫她擦著臉上的淚水安慰道，「語歡，沒事的，我不會不管你。你爹爹只是一<br /> 時氣話，他不會真的不要你，你先別哭了好不好？」</p><p> 崔語歡情緒激動，哪能止得住淚水，李逸揚半天才把她勸進屋，叫下人打來<br /> 洗臉水，又叫丫鬟趕緊準備出一間乾淨客房。崔語歡只是抓著李逸揚的手不放，<br /> 李逸揚被她哭的心慌意亂，不管崔語歡說什麼他只含糊應承著，這才把崔語歡哄<br /> 進客房睡下了。</p><p> 李逸揚再次走到院子裡，正月的天氣後半夜還真是寒氣逼人，李逸揚只覺胸<br /> 腔裡面一抽一抽的疼痛，崔語歡退婚一事不是玩的，他想要擺脫乾淨只怕是難了<br /> ……李逸揚心中隱隱悲涼，一事不平一事又起，他和林靈此生真的還有希望嗎？</p><p> 李逸揚一夜未曾睡著，早上起來飯也不吃就直接來到林府。就算事情還沒謀<br /> 劃好，他今天也非見林靈一面不可。崔語歡的事情他想了一夜也沒想出個妥善的<br /> 解決辦法，但是他知道就算大錯已經鑄成，就算崔語歡再恨他、再怨他，他這輩<br /> 子也不能沒有林靈。</p><p> 李逸揚敲響林家大門。</p><p> 小雅打開門，「李公子。」</p><p> 「小雅，我想見你家小姐。」</p><p> 小雅看看門外，「小姐剛跟七皇子出去了，我才關的門。」？</p><p> 赤回峰山路陡峭，狹窄的石階上不時還有小片的冰凍，林靈一時不當心就險<br /> 些滑倒，夏簫忙從後面扶住她的腰。兩人爬了沒多久，林靈就累得坐在石階上直<br /> 喘氣，說要休息會兒再上去。</p><p> 夏簫無奈的看著她，「是你要來爬山，這才走了多遠就走不動了。山上風大，<br /> 出一身汗再這麼坐著吹風，非著涼不可，起來吧，我們慢慢上去。」</p><p> 夏簫拉著林靈的手繼續往上爬，快到中午兩人才上到山頂。</p><p> 林靈找了塊平展的石頭坐下來，「累死人了。」</p><p> 夏簫站在山崖邊遠眺，「你說的雪景在哪裡？」</p><p> 林靈一手托著下巴看著四周蒼茫的群山，「我也不知道啊，今年天氣不夠冷<br /> 吧。」</p><p> 「我還真沒冬天上過山，山上竟是這般清冷。」</p><p> 林靈淡淡答道，「清冷也有清冷的景致，非要處處花團錦簇的才好嗎？」</p><p> 兩人在山頂待了沒多久，林靈剛才爬山的那點熱氣就散了，被山風吹的抱著<br /> 雙肩直瑟縮，夏簫看了她一眼，走過去脫下灰褐色的大毛皮裘披在她肩上，牽著<br /> 她的手下山去了。？</p><p> 下山自然比上山輕鬆許多，夏簫走在前面還不忘回頭囑咐，「別下那麼快，<br /> 你這丫頭不光粗心反應還慢，小心滑倒了。」</p><p> 林靈跟在後面也不答話。</p><p> 石階邊一棵古松上斜刺裡猛地跳出個蒙面黑衣人，亮如白銀的長劍直朝夏簫<br /> 林靈的方向刺了過來。</p><p> 夏簫一把將林靈推開，自己也閃身躲過，他只覺手臂一涼，長劍已然劃破衣<br /> 袖。</p><p> 夏簫心神一凜，黑衣人又一劍橫劈過來，夏簫忙凝神應對。</p><p> 林靈被夏簫推的坐倒在石階上，緊張的看著他和黑衣人纏鬥在一起。</p><p> 夏簫赤手空拳的接了幾劍，心下又驚又駭，自己就算兵器在手也絕不是這個<br /> 黑衣人的對手。此人功夫如此高絕，又招招兇狠，夏簫一邊拆招一邊心念電轉，<br /> 最恨自己的人就是夏穎，可夏穎什麼時候尋來這樣一個絕頂高手？自己居然毫不<br /> 知情。他難道想在這孤山上殺了我？我真這樣死了，父皇一怒之下哪還會把皇位<br /> 傳給他？亦或他另有後招？還是說這蒙面人其實是我別的對頭？可放眼整個武林<br /> 怕哪有幾人有這樣高超的劍術。</p><p> 夏簫狼狽應付了幾招之後，黑衣人終於尋了個空當一劍劃過夏簫胸前，夏簫<br /> 暗金色的長袍洇出一道紅痕。傷痕雖淺，夏簫卻已心知無望，他反而不再避退，<br /> 近到黑衣人身前使出搏命的招數。夏簫一邊出招一邊頭也不回的喊道，「林靈，<br /> 你快下山！」</p><p> 林靈急道，「夏簫，我來幫你！」說著也搶身上前。</p><p> 夏簫心知自己今日只怕要命喪在這赤回峰上了，但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林靈<br /> 出事。夏簫招數越出越快，朝林靈吼道，「林靈，你快給我滾！」</p><p> 林靈不肯先走，拳腳不停地招呼到黑衣人身上。夏簫心急如焚，他這樣的招<br /> 招快攻已是強弩之末，林靈現在不走哪還走的了！夏簫心神一亂身前就不慎露出<br /> 空門，黑衣人瞅準機會左手一掌擊在夏簫腰腹處，夏簫被打的連退了三四步，捂<br /> 著腰腹痛不可當。</p><p> 林靈眼見夏簫受傷，著急的一掌向黑衣人胸口劈去，黑衣人側身避過，同時<br /> 出腳如電的將林靈掃倒在地。</p><p> 林靈再不及躲避，黑衣人的長劍已厲如疾風的插進她的胸口。</p><p> 黑衣人劍法狠準，一劍刺入又暫態拔出，鮮紅的血跡順著劍尖一滴滴落在青<br /> 黑石階上。</p><p> 林靈捂著胸口，鮮血從她白嫩的指間鮮豔奪目的冒了出來。她睜大眼睛看著<br /> 黑衣人，慘白著臉咳了一聲，有血跡從嘴角流出來。</p><p> 夏簫怒吼著從地上一躍而起，一拳打向黑衣人。</p><p> 黑衣人退身避過。</p><p> 夏簫眼睛猩紅，肝膽俱裂，一拳狠似一拳的帶著風聲朝黑衣人身上打去。黑<br /> 衣人閃躲了幾招，一腳斜踏在古樹上就勢攀了上去。黑衣人輕功高超，借著樹枝<br /> 落腳使力，幾下蜷身翻滾著不見了蹤影。</p><p> 夏簫回過頭，看著躺在地上不住喘息的林靈，那鮮紅的血跡清清楚楚的是從<br /> 她心口的位置滲出來的。夏簫跪下身把林靈抱在懷裡，喉頭發幹，心中慌亂，竟<br /> 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</p><p> 林靈的小手拽住夏簫的衣袖，「夏簫，我覺得我快死了……」</p><p> 夏簫一語不發的把林靈背到背上，順著石階飛速往山下跑去，「林靈，你撐<br /> 著點！我馬上找大夫救你！」</p><p> 「夏簫……你不要跑這麼快……我好疼。」</p><p> 「你忍著點！」</p><p> 「我喘不過氣了，夏簫，我真的要死了，我……這樣死了也好，這樣我就不<br /> 用嫁給你了，也不用再……為難了。」</p><p> 夏簫吼道，「你給我閉嘴！林靈，你要是敢死，我絕不會放過你！到時候我<br /> 一定殺了李逸揚叫你死不瞑目！」</p><p> 林靈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越來越微弱，「夏簫，你不要……這樣，我都要死了<br /> ……你還計較什麼……我現在突然覺得……也沒有那麼……那麼恨你………我這<br /> 樣走了，以後你……你好好的吧……我……我……」</p><p> 林靈再沒說話，腦袋歪在夏簫後頸上不動了。</p><p> 夏簫的心跳停了半拍。他停下腳步，寒風吹過，刺骨錐心。</p><p> 夏簫動作僵硬的把林靈從背後放下來抱在胸前，伸出一隻手顫抖的探到林靈<br /> 鼻下，林靈已然呼吸全無。夏簫又伸手去摸林靈脖頸上的脈搏，脈息……也再無<br /> 跳動。</p><p> 夏簫不可置信的兩掌緊緊扣住林靈白皙秀氣的小臉，滾燙的眼淚一滴滴落在<br /> 林靈臉上，聲音嘶啞顫抖，「林靈，你把眼睛睜開！」</p><p> 林靈雙眼緊閉，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，夏簫想起她昨夜躺在<br /> 自己身下承歡時的樣子，眼角掛著淚珠，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樣微微顫抖著，嬌羞<br /> 可人不勝寵愛。現在，她長長的睫毛再不會那樣誘人的輕顫了，她……已經死了。</p><p> 夏簫的心口如被人生生剜去一塊似的痛，他扒著頭髮眼淚洶湧如潮，張大嘴<br /> 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，眼神如被逼入死境的孤狼一樣絕望瘋狂。</p><p> 夏簫突然又把林靈背起來朝山下狂奔而去。他不能讓林靈死，沒了脈搏又怎<br /> 麼樣，剛死而已，何醫師醫術高明，一定可以救的活。</p><p> 逆風刮在夏簫臉上刀割一樣的疼，林靈溫熱的身子已經漸漸僵冷，夏簫卻如<br /> 魔怔了一般的往下瘋跑，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，他不能讓林靈死，他必須再快一<br /> 些，快一些才有可能把她從鬼門關裡搶回來！她不能死，她死了他怎麼辦？</p><p> 夏簫喘著粗氣越跑越快，突然腳下一滑摔倒在一級整個石面都結著厚厚一層<br /> 滑冰的臺階上。此處是山路轉彎的地方，這幾級石階一面挨著山壁一面臨著深崖，<br /> 臺階窄峭，山勢險峻，原就是整個赤回峰最危險的一處所在，夏簫這樣毫無預警<br /> 的摔倒，在他背後的林靈就順著的慣力從狹窄的石階上斜斜朝懸崖下滾去。</p><p> 夏簫探身去抓，眼看著林靈的裙角從他指尖擦過急急落下崖去，夏簫的身體<br /> 不管不顧的俯衝下去抓林靈那片裙角，這樣的動作竟是要和林靈一起落下山崖才<br /> 肯甘休！</p><p> 夏簫身體懸空，整個人的重心眼看著就要朝崖下落去。他絕望的雙眼裡只看<br /> 得到那塊淡青色的裙角，夏簫心中苦楚萬念俱灰，寧可就這樣跟著林靈下去罷了。<br /> 千鈞一髮之際卻有人猛地抓住他後心提回到石階上，夏簫眼見著林靈單薄的身影<br /> 如青鳥一般急速墜落下去……</p><p> 黑衣人重重把夏簫摔在石階上，嘿嘿冷笑數聲，聲音嘶啞怪異，「夏簫，我<br /> 今天不要你的命，我主子只是讓你知道，別以為這世上什麼都在你的掌握之中！」<br /> 黑衣人言畢一躍跳到樹上，閃身不見了。</p><p> 夏簫側過頭去看那萬丈深淵，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的灰褐色，哪裡還找得到<br /> 那抹淡青色的身影。林靈，我夏簫一生自命不凡，你卻因我喪命，我心中愛你至<br /> 深，最後就是………這樣的結局嗎？夏簫野狼一樣的嚎叫出聲，拳頭用力砸在石<br /> 階上，血肉模糊。</p><p> <br /> 第５５章 深愛太久，此生難忘</p><p> 三年之後。五月下旬。</p><p> 時辰已過了夜裡巳時，李逸揚一個人待在李家商鋪總店的一間偏房裡。兩年<br /> 前，李逸揚和崔語歡成婚之後，李老爺就正式把李家的生意交給李逸揚接管，自<br /> 己享清福去了。李逸揚本是聰明之人，接手以後又十分用心，不過兩年時間就打<br /> 商號打理的有聲有色、蒸蒸日上。李逸揚為了把商號拓展到其他省區，這兩年裡<br /> 就沒斷了出門，一出門就是兩三個月，及到他風塵僕僕的回來了，又一頭紮進總<br /> 商號的事務堆裡，動不動就整夜整夜的留在議事廳裡辦事，如此這般未免冷落了<br /> 嬌妻。崔語歡倒是賢慧，極少抱怨什麼。</p><p> 夜深如墨，萬物寂寥。李逸長身玉立的站在書桌前，他微微傾著身子，在攤<br /> 開的卷軸上畫著什麼。他著一身素白長袍，清瘦雅致，挺拔俊美，整個人恍若遺<br /> 世散仙般飄逸不凡。</p><p> 李逸揚擱下手中的紫毫筆，深深凝望畫中的少女，眼神溫柔而哀傷。少女調<br /> 皮的趴在牆頭，一頭長髮半掩在繁茂的枝葉裡，她微微擡頭看著一片即將落在她<br /> 臉上的花瓣，神情嬌俏可愛。</p><p> 李逸揚摸著畫中林靈的臉。靈兒，又到了你的生辰，你都走了三年了。</p><p> 突然有人敲響房門，李逸揚沒想到這個時間還會有人來，沈吟了一下說，<br /> 「請進。」</p><p> 李夫人推開房門，一臉興師問罪的走進房裡。</p><p> 李逸揚起身，「娘，你怎麼來了？」</p><p> 「我不來怎麼辦？我不來，誰還能請得動你回家！」</p><p> 李逸揚苦笑道，「娘，您別這麼跟兒子說話。」</p><p> 李夫人看著李逸揚瘦的微微凹陷的臉頰，歎氣道，「逸揚，男人重視事業是<br /> 好，但也不能這樣糟害自己的身體呀。你這麼整夜整夜的熬，熬的可是自己的精<br /> 氣神，等你老了你就知道厲害了；再說你身體又不好，天一涼就咳個不停，你這<br /> 個樣子讓為娘的多不放心。」</p><p> 李逸揚一時默然，想了想才答道，「娘，我知道了，我以後會注意。」？</p><p> 當年李逸揚得知林靈死訊，一時心神大亂，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。赤回峰的<br /> 懸崖下面原無路徑，夏簫帶著手下人在山谷裡艱難尋找，找了一整天也沒搜到林<br /> 靈的屍體。李逸揚和程浩然也都下了山谷，當他們深夜裡見到不遠處綠油油的狼<br /> 眼時都絕望的停下了搜索的動作。林靈的屍體只怕十有八九被野狼撕的連骨頭都<br /> 不剩了……赤回峰底部的山谷狹長，李逸揚和程浩然在裡面無眠無休的找了兩天，<br /> 寒冬臘月，天上又下起瓢潑大雨，李逸揚執意不肯回去，最終昏倒在山谷裡面。</p><p> 程浩然把李逸揚背回家。李逸揚舊傷復發，當夜就開始發高燒，不時還吐出<br /> 幾口鮮血，這可嚇壞了李老爺李夫人，饒是程浩然的父親名滿皇城醫術超群，可<br /> 醫人醫病難醫心，李逸揚如今心如死灰，縱是程醫師也無計可施。倒是多虧崔語<br /> 歡衣不解帶的日夜照顧他，李逸揚燒的神志模糊滿嘴胡話，崔語歡就緊緊握住他<br /> 的手柔聲勸慰，每隔一會兒就用清水投一次毛巾敷在他額上去熱，到了夜裡仍是<br /> 這般仔細照顧；崔語歡這樣幾天不睡，自然也病倒了，她自己病著卻還放不下李<br /> 逸揚，日日要來李逸揚身邊親自看顧，李老爺李夫人看著都覺十分心疼。</p><p> 半年後，李逸揚的病才大好了，肺卻落下了病根，經常整宿的咳嗽。崔語歡<br /> 仍是悉心照料，親手給他熬藥，每日還燉些潤肺的湯水。她是個千金小姐，哪裡<br /> 做得這些，一雙芊芊玉手割的都是小口子，卻還是一句怨言也沒有。李逸揚病雖<br /> 漸漸好了，人卻像丟了魂魄一般，對崔語歡只是不冷不熱的。李老爺再看不下去，<br /> 把他叫到房裡痛斥一頓。李逸揚沈默半晌，只說了句明年我會娶她，其他的就再<br /> 不肯說了。？</p><p> 作娘的終究心疼兒子，李夫人摸著李逸揚清瘦的臉頰，眼眶不由得紅了，<br /> 「你看看你現在都瘦成什麼樣了！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的心意，可靈兒都去了這麼<br /> 久，你這麼折磨自己又是想怎麼樣？語歡她嘴裡不說，卻經常一個人躲在房裡偷<br /> 偷地哭。你有這樣的媳婦要知道惜福，你當年病的快死了語歡是怎麼對你的？逸<br /> 揚，做人要有良心哪。」</p><p> 李逸揚有些不耐的把臉偏到一邊躲開李夫人的手，「娘，你又說到哪兒去了！」</p><p> 李夫人擦著眼淚道，「我知道我這老太婆說話惹你厭。你就這樣欺負你媳婦，<br /> 又這樣傷你娘的心，你大了，我也管不了你。只是今晚上我既來了，你就無論如<br /> 何得跟我回去！」</p><p> 「娘，我今天不回去。時辰太晚了，我就在這間偏房睡。」</p><p> 「時辰晚了！那你是叫你娘自己走來再自己走回去嗎？！」</p><p> 「我叫下人送您回去。」</p><p> 「李逸揚，今晚你必須跟我回家。你這樣冷落你媳婦，當初就不該娶她！」</p><p> 李逸揚沈默，當年我除了娶她，還能怎麼辦？</p><p> 李夫人見他不說話，氣的拽住李逸揚的手往外拉，「你跟我走！」</p><p> 李逸揚稍稍用力掙開李夫人的手，微垂著頭站在桌邊。</p><p> 李夫人怔怔的立在原地，半天才伸出手指著李逸揚的鼻子道，「好！好！我<br /> 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！」</p><p> 李夫人走了，李逸揚低聲歎了口氣。我怎麼能回去，今天是靈兒的生日，我<br /> 要陪著她的。我知道我對不起語歡，我知道我十分不孝，只是我也沒有辦法，我<br /> 已經病入膏肓，此生無望了。？</p><p> 怡紅酒樓，即便到了深夜卻還是鶯歌燕舞，熱鬧非常。</p><p> 怡紅院最頂層的精緻繡房裡，夏簫摟著個眉目極美的女子肆意調笑，兩人酒<br /> 酣耳熱，正在情濃之際。</p><p> 美女笑的癱在夏簫懷裡，蔻紅的指甲有意無意的搔過夏簫敏感的喉結，「七<br /> 少，你壞死了，你說什麼，我都聽不懂。」</p><p> 夏簫喝的舌頭都有點大了。他捏了捏女子滑膩的香腮，「小蹄子，你再說你<br /> 聽不懂！」</p><p> 女子嬌笑道，「人家就是聽不懂，要七少你教我呀。」</p><p> 夏簫舉著酒瓶哈哈大笑，「我教你什麼？！＊＊的還不好好伺候我！我可是你<br /> 的救命恩人。」</p><p> 女子不解的擡頭看他。</p><p> 酒瓶裡的酒被夏簫揮灑的到處都是，「你忘了？四年前仙兒花魁的處子之身<br /> 足足拍出了十萬兩的天價。要不是我，你早被採花大盜抓走了。」</p><p> 此女正是當年的花魁仙兒，她皺著眉頭想了想說，「不是啊，我記得那賊人<br /> 是被幾個青年公子抓到的，我當年還親自謝過他們呢。」</p><p> 「啊……我忘了，是李逸揚那個小白臉抓到採花大盜的。」夏簫呵呵笑了起<br /> 來，「可是，你被採花大盜盯上這事兒可是我告訴月娘的，要不然月娘能把你藏<br /> 起來嗎？」</p><p> 仙兒笑道，「原來是這樣。這個緣故仙兒卻是不知道，那我真要好好謝謝七<br /> 少了。七少，今晚仙兒……一定好好伺候。」仙兒說著扶起夏簫往繡床處走去。</p><p> 夏簫喝的著實不少，踉踉蹌蹌的被仙兒扶著躺倒在床上。</p><p> 仙兒動手解開夏簫的腰帶。</p><p> 夏簫側過頭看著淺粉色的床單，不高興的說，「你怎麼把床單換了？那時候<br /> 是條細白花紋的……」當時林靈中了迷春散，便是躺在這張床上，雙腿熱情的纏<br /> 住他的腰，嬌嬈的喘息扭動，摟著他的脖子小貓一樣的啃咬。</p><p> 仙兒聽夏簫含含糊糊的說什麼床單，只當是醉話，也不理他。仙兒掀開夏簫<br /> 的衣襟，露出裡面赤裸結實的胸膛，紅唇熱情的貼了上去。七少常常來樓裡喝酒，<br /> 卻從來不在哪個姑娘房裡過夜，今日竟隨了她來，她自是要使出全副手段籠絡住<br /> 這尊貴無比的財神爺。仙兒在夏簫胸口落下一個個香吻，一隻玉手順著夏簫胸膛<br /> 向下滑去……夏簫卻突然抓住仙兒的後頸制止了她的動作。</p><p> 幽暗的床帳裡，夏簫的聲音似乎清醒了些，「你出去吧。今晚我睡在這兒，<br /> 你去別的地方休息。」夏簫說完就鬆開放在仙兒後頸處的手。</p><p> 仙兒尷尬的坐起身來，「七少，我哪裡錯了？」</p><p> 夏簫煩躁的把手蓋在眼睛上，「我頭疼得很，你快出去，把油燈也熄了。」</p><p> 仙兒猶豫了一下，終究是不敢忤逆，下床吹燈走了。</p><p> 房間裡陷入一片黑暗，夏簫還是一手蓋著眼睛仰躺在床上。他聞著空氣中濃<br /> 濃的脂粉香氣，心中悲涼如水，來到這裡又能找到什麼？這已經不是當初自己和<br /> 林靈待過的那個房間了。今天是林靈的生辰，她要是還活著，就二十歲了。當年<br /> 林老爺林夫人喪女心痛，變賣房產離了皇城，夏簫知道後忙把林家的府邸買過來，<br /> 還把林家的下人都重新召集回來，囑咐他們林靈的房間要一點樣子不許變的留著，<br /> 他自己還常常在林靈的房裡過夜。可那又怎麼樣，三年了，她的味道已經越來越<br /> 淡，她房裡的東西全都越用越舊，就快留不得了。</p><p> 靈兒，三年了，你已經走了多遠？是不是已經遠到連這些死物都不再留給我，<br /> 是不是終有一日要讓我無所憑證、無可追憶才算甘休？現在我的人生除了對付夏<br /> 穎，就是喝酒。可我就算醉死了，心底最深處卻還是該死的清醒，我就是忘不掉<br /> 我已經失去了你。醉了就想睡覺，睡著就會夢見你，然後就是醒來以後，痛徹心<br /> 扉。我痛恨夢到你，那就好像你死了又復活，我還來不及高興你卻又死了，這樣<br /> 的痛苦煎熬，實在比殺了我還難受，或者當年我就該和你一起從赤回峰上跳下去。<br /> 我沒跳下去，就只好留著命給你報仇。其實我不想那麼快打垮夏穎，他死了，那<br /> 麼長的人生我還能做什麼。靈兒，我真的太累了，為什麼沒有一種藥可以讓人不<br /> 做夢，為什麼沒有一種酒可以讓我忘記你。</p><p> <br /> 第５６章 故人北去，我南行</p><p> 丹陽城是大夏國南面版圖上最大的一個城市，其繁華熱鬧的程度不在皇城之<br /> 下，又獨有一番南國水鄉的嫵媚動人。</p><p> 丹陽城郊的翠竹林裡，一襲青衣的男子正在練武，他出手如電將一對雙鉤揮<br /> 舞的流光溢彩，煞是靈動。一套鉤法演練完畢，青衣男子動作俐落的將雙鉤收回<br /> 腰間鞘中。此人生的面若桃花，眉翠唇紅，眼中不露笑意卻醉人心弦，臉上淡然<br /> 無波卻天生一股風流氣息，微風掠過，幾縷烏黑的髮絲拂過他精緻如畫的眉目，<br /> 怎得一個美字了得。</p><p> 青年男子練完雙鉤正要回去，一個生的高高壯壯、腰佩大刀的中年男子拍著<br /> 巴掌從竹林裡走出來，「人都說鐘少主二十出頭就使得一手好鉤法，我只不信，<br /> 今日見了，名不虛傳！」</p><p> 青衣男子微微打量來人一眼，「你是誰？」</p><p> 「在下東海門巫烈是也！」</p><p> 「找我何事？」</p><p> 「我特意前來討教鐘少主的高招！」</p><p> 青衣男子微微皺眉，「我不想和你比試，你請回吧。」</p><p> 「鐘少主，我從海門趕到丹陽那可是幾百里的路程，你總得讓我回去跟兄弟<br /> 們有個交代吧。」</p><p> 「你有沒有交待我管不著。」</p><p> 巫烈嘿嘿一笑，「鐘少主若是在九華門裡閉不見客，我也無計可施。可今天<br /> 既然讓我在這兒找到了，你就少不得和我比試一番。鐘少主，在下得罪了！」巫<br /> 烈說著抽出腰間大刀，以橫掃千軍之勢劈了過來。</p><p> 青衣男子無奈，只得拔出雙鉤迎戰。</p><p> 兩人都是快攻快守的招式，殺的翠竹林裡竹葉漫天飄落。巫烈的大刀雖然勁<br /> 道剛猛，卻不及青衣男子的雙鉤靈活莫測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，巫烈漸漸捉襟見<br /> 肘起來，幾次險險躲過程浩然的鉤尖。不一時只聽「鐺」的一聲脆響，巫烈的長<br /> 刀已被青衣男子的銀鉤震落在地。</p><p> 青衣男子把雙鉤收回腰間。巫烈臉色又紅又白的撿起落在地上的大刀，低頭<br /> 抱拳道，「我巫烈輸的心服口服。這次回去必定勤練武藝，數年後再來討教！」</p><p> 青衣男子無奈的說，「我現在可以走了嗎？」</p><p> 巫烈道，「不敢再耽誤鐘少主時間！」說著自己轉身大步走出竹林。</p><p> 青衣男子歎氣，這幾個月每隔一兩天便有這樣的武林人士來找他切磋武藝，<br /> 當真是不勝其煩。？</p><p> 青衣男子走出翠竹林，進到常去的那家卷雲茶樓，點了壺雨前龍井在二樓找<br /> 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。遠處的丹陽江上波光粼粼，不時有一艘扁舟悠然劃過。<br /> 丹陽真是個好地方，哪裡都不比皇城差，只是他的回憶全留在皇城裡，這座城市<br /> 再美，也不是那樣的感覺。</p><p> 這個青衣男子正是程浩然。當年他也曾想過如果林靈和李逸揚真的成婚了他<br /> 就離開皇城去遊歷江湖，他想出去了才能知道這天下究竟有多少高手，出去了才<br /> 好在刀光劍影中一點點忘卻心事。只是他再沒想到他真的出去闖蕩江湖不是因為<br /> 林靈嫁給了李逸揚，而是因為她死了。林靈死了，皇城就只是個傷心地，因為每<br /> 座橋、每條路都殘留著她的影子。程浩然跟他爹程醫師說他此生立志不在醫學，<br /> 現在想要去江湖上歷練幾年。程醫師原是個通達透徹的人，兒子既然生來是個武<br /> 學奇才，那原是命裡註定要走這條路的，於是也不阻攔，只拍著他的肩膀說萬事<br /> 小心，什麼時候想回家就回來。</p><p> 程浩然辭別父親，孤身上路。他在外面闖蕩了一年，倒也小有名氣，人們都<br /> 知道這個新進的少年俠客容貌異常俊美，為人沈默寡言，使得一手好雙鉤，遇上<br /> 不平之事，一言不發便即出鉤，動起手來不要命一般，當真是遇鬼殺鬼遇佛殺佛。<br /> 江湖本是險惡之地，程浩然功夫雖好，可終究年紀輕，臨敵經驗又淺，隔三差五<br /> 的就弄得一身傷痕，他也不當回事，行事還是一般的不留退路。</p><p> 一日，一個曾和程浩然結過梁子的歹人尋了兩個高手一起來找他報仇，當程<br /> 浩然和他們鬥得一身血汙眼看就要不敵的時候，卻也是機緣巧合，恰好就被江湖<br /> 第一大門派九華門的門主鐘浩宇碰上了。鐘浩宇一眼看到程浩然的長相竟和月心<br /> 有幾分像就停下了腳步，再細看之下竟還有兩分像自己，心下大驚，如何能看著<br /> 他這樣被三人圍攻致死，忙出手救了下來。鐘浩宇一番細查，才知程浩然居然是<br /> 他和月心的親生兒子。</p><p> 當年天下第一美女池月心容顏傾城、武功高絕，原是個最傳奇的女子，只是<br /> 此女一生波折苦難，這裡也不去細表。池月心當年臨死之前把自己繈褓中的孩子<br /> 交給程燁，託付程燁說這孩子我給他取名叫浩然，如今他無父無母，就跟著你姓<br /> 吧，以後學醫作個大夫也是好的。你若肯替我養大他，你的情意我來世再報。說<br /> 完之後，一縷香魂就悠悠離散了。程燁一生苦戀池月心，她臨死托孤，自己如何<br /> 不答應。程燁葬了月心之後就離開了武林是非之地，帶著孩子來到皇城，給他取<br /> 名程浩然，當做自己的兒子撫養照料起來。</p><p> 至於鐘浩宇和池月心究竟是怎樣的情債，鐘浩宇卻不肯再提。他看程浩然養<br /> 好了傷，就問他想不想跟自己學武。程浩然對這突然冒出來的親生父親也說不上<br /> 是什麼感覺，回答說他這一生都是要認程燁做父親的，即使鐘浩宇教了他武功，<br /> 這一點也不會改變。鐘浩宇點頭道，他養你成人，這是自然的。自此，程浩然便<br /> 跟著鐘浩宇學武，鐘浩宇原是當今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，程浩然又是個天生的武<br /> 學奇才，鐘浩宇傾盡全力教授數月，程浩然的武學造詣自然突飛猛進，再不是以<br /> 前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了。</p><p> 沒多久，武林上就都知道九華門的鐘門主找到了他和池月心失散多年的兒子，<br /> 這孩子現今已長到二十歲，生的容貌極像池月心，又是個練武的奇才，多少武林<br /> 上成名的俠客都敗在他手裡。其實這些話多是子虛烏有，以訛傳訛，但傳的多了<br /> 漸漸就有些不信邪的人跑來找程浩然挑戰。程浩然煩擾不堪，又不願天天躲在月<br /> 華門裡，心裡就漸漸萌生出了離開丹陽再去四處闖蕩一番的念頭。</p><p> 程浩然飲盡杯中茶水。心道我離開丹陽城又去哪裡好？其實她走了，我去哪<br /> 兒還不是一樣。林靈以前總吵著要去闖蕩江湖，她若還活著，我與她作對神仙眷<br /> 侶攜手同遊江湖，那又該是怎樣的風光美景。</p><p> 一艘快要靠岸的大船緩緩駛到岸邊，一位船客在倉裡待的不耐煩，低身從船<br /> 艙裡走出來，站在船板上望著明澈寬廣的丹陽江，大大伸了個懶腰。</p><p> 程浩然盯著那男子的背影，六月初的強烈陽光像在他身上鍍了層金似的模糊<br /> 不清，但那朦朦朧朧的輪廓，不就是………林靈！</p><p> 程浩然拋下酒杯，從茶樓裡飛奔而下向丹陽湖的碼頭跑去。？</p><p> 及到他微喘著跑到碼頭，碼頭上只剩船夫在熟練的收著船錨。</p><p> 程浩然走過去對船夫比劃著說，「師傅，剛才你這船裡是不是有個這麼高的<br /> 客人，好像是穿了件灰色的衣服。」</p><p> 船夫笑道，「這位公子，一船幾十個客人，我哪裡記得。」</p><p> 「客人全都下船了？」</p><p> 「是。」</p><p> 「下了碼頭都各自走開了？」</p><p> 「是啊。」</p><p> 程浩然向船夫道了聲麻煩，黯然離開。其實這也不是第一次了，不管他走到<br /> 哪個城鎮，總會在不經意時突然見到林靈的身影，有時他會莽撞的抓住陌生人的<br /> 胳膊，有時就像今天這樣，遠遠看著好像是她，走到近了卻又無從尋覓，只是…<br /> …今天的真實感似乎特別強烈。靈兒，你都走了三年了，我的心卻好像還是不能<br /> 接受你已從這世上消失的事實，哪怕見到你的幻影，它也會激烈的仿佛要跳出我<br /> 的胸腔。究竟要多少年，它才能明白，你已經死了，不管我去到哪裡也再不能見<br /> 了。</p><p> 第二日，程浩然乘船離開了丹陽城。？</p><p> 林靈從丹陽江的碼頭下了船，她見這丹陽城裡景致獨好，五步一柳十步一花，<br /> 街市上車水馬龍的十分熱鬧，人人都操著一口軟軟的南國語音，和皇城比起來別<br /> 有一番意趣。她漫無目的的閒逛著，還買了塊當地特產的蓮湖糕一邊走一邊吃。<br /> 蓮湖糕甜甜糯糯，吃起來還涼絲絲的，味道很好。</p><p> 林靈沒有死。當年她到天盛武館去看顧伯，顧伯見她鬱鬱寡歡、愁眉不展，<br /> 就問她是不是不想嫁給七皇子。林靈無奈歎道，皇上下的聖旨，我願不願意又能<br /> 怎樣呢。顧伯沈吟半晌說，你若相信師傅，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我，這世上我<br /> 顧老頭做不到的事情還真不多，我一定會盡力幫你想辦法。林靈聽了這話，忙跪<br /> 倒在師傅身前，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。他們幾人十幾歲就跟著顧伯學武，<br /> 都知道師傅是武藝高超之人；但其實顧伯這些年來一直隱藏身份在這小小的天盛<br /> 武館中度日，就算是對著這幾個小徒弟，他為了謹慎起見也從沒把真正的本事完<br /> 全顯露出來過。顧伯聽了林靈這番話，心中很快有了計較。他叫林靈稍安勿躁，<br /> 這些日子先應付著七皇子，他要花些時間才能把一切布劃好。顧伯從赤回峰下救<br /> 回林靈以後，給了她一些銀子，告訴她最好此生都不要再回皇城，林靈父母那裡<br /> 他也會悄悄轉告他們。顧伯最後囑咐林靈說七皇子是心思縝密之人，說不定還會<br /> 派人探查你父母的情況。以防萬一這幾年你先不要見你爹娘，就算他們離了皇城<br /> 你也別去找他們，怎麼也要過了三五年等事情淡了你們才好一家團聚。林靈點頭<br /> 答應了，當天她就離開皇城，一路向南行去。這三年林靈流離漂泊、居無定所，<br /> 雖然吃了不少苦，但也到過許多地方，長了不少見識。</p><p> 林靈知道江湖中第一大門派九華門就在這丹陽城裡，不過她雖然心嚮往之，<br /> 去沒真打算到九華門裡逛逛，出來這幾年她也知道什麼叫江湖險惡，她這樣三腳<br /> 貓的功夫又沒人幫她，再去多生事端簡直就是找死。不過丹陽鱸魚名滿天下，這<br /> 是一定要找個酒樓好好嘗嘗的。林靈一時走的累了，正好見到左手邊有家卷雲茶<br /> 樓，就進去點了壺香片，在二樓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。？</p><p> 數十天后，一個微風習習的的夏日傍晚。</p><p> 林靈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，盯著碧波蕩漾的丹陽江裡自己那根小小的魚竿<br /> 如老僧入定般動也不動，心中怨念無比，我都枯坐一個時辰了，為什麼別人都釣<br /> 上來好幾條魚了，我這裡卻還連個小蝦米都未曾上鉤。當年跟著老大他們出去釣<br /> 魚也是這樣，他們一條條的往桶裡裝，只有我什麼都釣不上來。唉，難道她不僅<br /> 和皇城的魚沒有緣分，和這丹陽江裡又肥又鮮的大鱸魚也是有緣無分嗎？！也不<br /> 知他們四個現在是不是還常去釣魚，或許不是四個人，我走了不還有崔語歡嗎，<br /> 老大若和她在一起，大家一起出去玩自然會帶著她。</p><p> 一條美麗的畫舫從眼前悠然劃過，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公子和一個秀氣美貌<br /> 的少女雙雙立在船頭。青年公子微微低下頭和少女說著什麼，少女微笑著看他，<br /> 兩人眼中皆是含情脈脈。</p><p> 一身男裝打扮、穿著粗布衣服的林靈雙手托腮的蹲在岸邊看他們。畫舫啊…<br /> …當初李逸揚從身後抱住她的腰，細細吻她的耳垂低聲說，「靈兒，我回去就叫<br /> 我爹娘選個好日子去你家提親好不好？」………那些話仿佛還在耳畔，現在老大<br /> 是不是經常陪著崔語歡遊湖呢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也像眼前這對璧人一般<br /> 你儂我儂的讓人嫉妒？說是要送我的畫舫呀，可惜，我沒有福氣。林靈歎了口氣，<br /> 吐出口中的狗尾巴草。三年了，自己走過那麼多地方，可沒有一處讓她想要停留，<br /> 遇見過許多人，可沒有一個讓她想認識，說到底還不是因為自己不死心。可總不<br /> 好一輩子這樣吧，當年自己是親眼見到老大幫崔語歡擦去眼淚說我不會不管你，<br /> 他又以為我死了，他們大概……早就成親了吧。其實就算我沒死，老大當然也會<br /> 娶她，不娶她難道還會娶我？我都已經這個樣子了。可為什麼過了三年還不死心<br /> 呢，沒親眼見到他們結為夫婦，心中那份可笑的幻想就是不肯熄滅是吧？這樣…<br /> ……那就回去看看吧，看到老大已經和崔語歡相親相愛的在一起以後大概就可以<br /> 死心了，然後才能打起精神過自己的人生吧。如果老大還是孤身一人，那……大<br /> 概只能是我做夢。</p><p> 林靈起身把手中的魚竿隨意往岸邊一丟，快步走到碼頭，「船夫，我要坐船。」</p><p> 「客官，你要坐南行的船還是北去的船？」</p><p> 林靈答的乾脆俐落，「我要往北去。」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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